在线联系:
电话:400-000-5192
固话:021-34668566
传真:021-33321098
经理:陈经理
手机:18221355122
Q Q :4000005192
邮箱:
主页 > 堵业新闻 > 黄岛悲歌
黄岛悲歌
发布日期:2014-02-26 15:37    浏览次数:     作者:昔友编辑    

  11月22日,农历十月二十,节气小雪。滨海城市青岛,没有迎来小雪,却遭遇了一场惊天大爆炸。

  这是一次极罕见且后果严重的城市灾难,不仅因为灾难至少造成55人死亡、9人失踪、166人受伤,更因为灾难发生的方式——中石化的输油管道发生泄漏后,导致约5.5公里长的排水暗渠连环爆燃,让正常生活、工作的居民当街被炸死、炸伤。

  财新记者初步了解到55名死者中44人的身份,除了参与抢修的13名中石化员工,还有村民、工人或路人。

  在街头下棋、观棋、买菜、行走、开车时被炸死,和平年代,这些惨烈的现实,震撼了全国公众。

  灾难发生后,国家主席习近平于11月24日赶赴青岛市黄岛区慰问灾民,要求抓紧调查处理该事故,依法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国务院事故调查组组长、国家安全监管总局局长杨栋梁于11月25日指出,这是一起十分严重的责任事故。当天,杨栋梁接连发出15句质问:为什么泄漏以后没有采取安全防范措施?为什么不警戒?为什么不封路?为什么不疏散群众?为什么不通知群众?⋯⋯

  目前,这起事故的许多细节还未及公布,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起不该发生的悲剧。

  从财新记者的采访情况来看,爆炸虽发于一朝,但黄岛区的管道危局在近30年间日积月累,并在各方的漠视或忽视中到达危险临界点。这个临界点,绝不只是在黄岛。

  在一定程度上,这是中国经济长年快速发展过程中,被忽视的城市安全短板的一次集中发难,中国必须记住这次深重灾难。惟有汲取教训,记住不该逝去的55条生命,才能让我们走出这次灾难,避免下一次灾难。

  ——编者

  致命大爆炸

  黄海之滨的黄岛区,与青岛老市区相隔胶州湾,最窄处只有2.26海里。这里有美丽的沙滩,但也是青岛经济技术开发区所在地,是青岛甚至全国有名的化工重镇。

  2013年11月22日,星期五早晨,冬日阳光和煦。30余万名黄岛(老区)居民的日子,与往常相比并无特别之处。

  10点30分左右的斋堂岛街,人流穿梭,车辆往来。两年前,这条南北走向的街道因市政管线(位于地下的雨水、排污渠道)翻修而短暂封闭。但在地下工程竣工后,街面更平坦开阔。

  斋堂岛街南段67号居民楼边,退休干部老丁和盐滩村民老韩两人摆开阵势下起了象棋。小区物业保安高赐勤和村民高赐堂等人也凑过来观棋。不远处的73号居民楼南面,天天来粮油店的占老板和开着皮卡车给粮油店送货的夫妇俩正在卸货。一个30多岁的附近电厂女员工,来到丁善娥家的馒头店买馒头。

  西北方向约700米之外秦皇岛路(东北-西南走向)与斋堂岛街(东南-西北走向)的交叉点东南角位置,23岁、怀胎七个月的陈娜和丈夫丁海伟,已到单位益和电气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益和电气)上班两个多小时。夫妇俩感情很好,每天一块上班,一块下班,一块吃饭,一块说说笑笑。小丁说:“没有人能像陈娜一样对我那么好了。”

  上班路上,小丁注意到秦皇岛路封路了,从刘公岛路过来的同事说公司西边的斋堂岛街漏油了,也已封路。事实上,早晨5点多,益和电气的门卫,已发现中石化的人在丁字路口进行抢修。

  小丁并不知道,这一切对于他和陈娜来说,意味着什么。

  10点半左右,做售后服务工作的陈娜从办公室去一个车间送东西,车间紧靠斋堂岛街。

  位于益和电气西北方向的丽东化工厂区,39岁的万田公司工人朱士保,待在一个简易平板房里。他所在的公司给丽东化工厂做配套业务,有工友让他到外面的大棚去干活儿,朱士保走出平房后闻到浓重的油气味,四下看看,觉得没事就蹲下干活。此时,19岁的管姓男同事从大棚进入平板房。

  两厂中间的秦皇岛路与斋堂岛街交叉点,正是中国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中石化)东黄复线输油管道的漏油点。20名中石化的工人,经过一夜奋战,已清理干净了地上溢出的油污,正站在漏油点“近3米长、2米宽、2米深的作业坑”旁边的马路上,等待着下一步堵管道指示。一辆内部消防车也停在边上,六名中石化的消防员在待命。

  益和电气南面穿过凤鸣岛街,是黄岛经济技术开发区第二中学,这所寄宿制初级中学共有18个班级、1050名学生和71名教师。学生们正在上课。

  上午10点半,时间定格。

  仿佛一部好莱坞灾难大片上演:伴随着一声声闷响,约5.5公里长的排水暗渠在数秒内接连爆炸。烟雾中,柏油路面裂开,路上的汽车被炸飞炸翻。

  两名下棋者和数名观棋者殒命,占老板、送货夫妇和买馒头的女工也被炸死。陈娜受伤后被送往医院,经抢救无效死亡,一同丧生的还有她腹中七个多月大的胎儿。朱士保因为走出简易平房捡回性命,走入平房的管姓同事则遭遇不幸。20名中石化员工中,13人丧命,4人无法找到尸体计为失踪人口,3人重伤。盐滩村一带至少14人遇难。

  黄岛经济技术开发区二中没有学生离开教室,除几人因冲击波造成轻微伤外,没有学生死亡。学校操场上落满石头和砖块,传达室被砸烂,三个篮球架被击倒,校园中的风景树被连根拔起。

  惊魂之余,黄岛人开始质问:为什么,我们居住和工作的城市如此危险?

  黄岛人的质问有更深层的原因,24年前的1989年8月12日,距此次事故发生地仅数公里的黄岛油库发生爆燃,五个储油罐中的数万吨原油在冲天大火中燃烧了四天。19人丧生,78人受伤。

  “我们感觉像一直生活在定时炸弹上。”44岁的益和电气员工高绪友对财新记者说。高绪友是刘公岛路南侧的黄岛前湾村人,对1989年的黄岛油库爆炸记忆犹新。他没有想到,24年后,自己再遭劫难。

  漏油之谜

  爆炸最惨烈的区域是以秦皇岛路与斋堂岛街交叉点为中心的数百米,这里是第一爆炸点,也是漏油点所在地。

  中石化东黄复线输油管线在丽东化工厂南门附近的泄漏,是这次特大事故的起点。泄漏的原油进入附近的排水暗渠,原油挥发出的气体沿着排水渠蔓延,浓度不断增加的气体最终爆炸。

  财新记者获悉,东黄复线输油管为金属管道,管径711毫米。整个东黄复线于1986年7月建成投产,至今已运营27年。起点是山东东营,终点就是黄岛油库,管道长248.52公里,年输油能力1000万吨。

  截至财新记者发稿,无论是国务院事故调查组,还是涉事的中石化和青岛地方政府,各方均尚未对外说明这次漏油的诸多细节。

  中石化管道储运公司潍坊输油处副处长邢玉庆,在22日当天到过漏油现场,是曾在场抢修的中石化员工中惟一的幸免者。11月24日,新华社刊出他对现场的口述内容,这成为还原事件的关键证据之一。在题为《青岛爆燃事故幸存者:爆炸前五分钟我就在现场》的报道中,邢玉庆透露了一些重要信息,其中之一是爆炸前漏油口的描述——“我下到坑底看了一下,漏油的位置在输油管下部,有一个约两个巴掌大小的洞。”

  这个洞产生的原因,业界存在多种猜测:腐蚀致漏的分析最为多见。该管线服役27年,已较老旧,且设计较早,一度缺少阴极保护,原本就容易腐蚀。当地土壤的特质易导电,客观上也使管道易腐蚀。阴极保护是一种管道防腐蚀技术,要在管道外壁挂上一些活泼金属供腐蚀消耗之用。据1998年《油气储运》期刊《东黄复线的阴极保护问题》一文指出,于1985年10月始建的东黄复线是中国第一条自动化埋地管线,管道一期工程于1986年7月投产,投产后近两年未投送阴极保护。

  遭遇盗油和施工挖断是另两种猜测。但没得到官方证实。

  根据新华社11月23日的报道,漏油发生于22日凌晨2时40分。财新记者采访时,有不少市民也指出,漏油应该发生在凌晨3点之前,因为当时他们中有人已经看到闪烁着黄灯的车辆疾驰而过,有穿着“中国石化”工装的人在街上穿行。

  不过,青岛市环保局的相关行文中,却将漏油时间表述为凌晨3点。中石化显然是最有可能知道确切漏油时间的一方,因为输油管沿线设有多个监测站点,管线内外有仪表测压力,当某段出现漏油时应可以及时知悉。但中石化在11月24日及之后的公告中,均未写明漏油时间。

  漏油持续的时间说法不一。中石化新闻发言人吕大鹏称,漏到市政管网里的时间为12分钟。但青岛市环保局公文却称关闭油管时间为3点15分,按该局这一说法,漏油至少15分钟。如果2点40分漏油之说成立,那么漏油时间则更长,漏油量也更大。

  前述邢玉庆的口述报道中提到,漏油点地面上有油,中石化工作人员曾花费较长时间清理;同时,6点20分起,中石化方面已知道胶州湾海面上出现油污,而且知道出现在海面上的油污是通过排水暗渠流向大海的。

  11月24日夜晚,财新记者进入漏油点看到,现场因爆炸已成为一个大坑,坑中满是油脂状黑色污泥和污水。武警战士和中石化工作人员还在坑中清理污染物。财新记者在现场了解到,这个爆炸点,原本是涵洞,连着斋堂岛街的排水暗渠,水流穿过涵洞后,向北前行最后入海。

  青岛市官方11月23日发出新闻通报称,“11·22”事故中,共有5515米排水暗渠遭爆燃冲击,共计11段。(详见“‘11·22’事故爆炸地段示意图”)

  据通报,事故导致黄岛区秦皇岛路、刘公岛路、斋堂岛路、长兴岛街、唐岛路、舟山岛街等多条市政道路不同程度损毁,排水、燃气、供水、供热等多条管线受损,受损管线全长达13.6公里,一时间水电全部停掉,1200多户居民玻璃被炸,66个小区的1.2万余户居民生活受到影响。

  此次事故还造成原油入海,形成较严重的海水污染。11月23日中午,尽管事故已过去26小时左右,财新记者在距离出事海域还有200多米的地方,仍能闻到很刺鼻的油类异味。

  财新记者在污染海面,肉眼仍能看见油花,一堆堆白色的吸油毡在海上漂浮,清污人员在船上拿着大管子往海里喷除油剂。水面仍然很脏,岸边的石头上有非常重的油污,气味也非常重。

  为什么会爆燃

  输油管道泄漏本是常见事故,如按规程操作,一般不会导致爆燃事故。

  为了减少事故,包括涉事的东黄复线在内的大多数石油管线,都采用了防爆技术。石油业内人士指出,地方政府对事故的称呼不准确,称“中石化输油管线泄漏爆燃事故”,实际上这不是输油管线爆燃,而是输油管泄漏导致市政的排水暗渠发生了爆燃。当然,漏油是引发爆燃的最重要原因。

  城市居民和企业一刻都离不开的市政排水管网,缘何成为爆燃发生地?

  即便没有原油泄漏,普通市政排水管道偶尔也会发生爆炸事故,原因是长期没人清理、累计了大量沼气(甲烷)。据大河网报道,今年2月9日,河南省驻马店市中华路东段一下水道突然发生爆炸,下水道上面盖的预制板多处被爆炸掀开,造成过路居民一死一伤。

  另据中新社报道,今年3月19日,江西省南昌青山北路107号路段,因为下水道中沼气等混合气体引起爆炸,造成道路沿线500余米范围内窨井盖被掀翻,近百米路面被炸毁,周边部分路面及车辆受损,两名路人受轻伤。

  黄岛事故如此惨烈,业内人士认为,原因在于大量原油进入排水暗渠后,长时间挥发致爆气体导致。并且,这种气体挥发量大、面广,可在排水渠中随水流、风向移动。

  引发爆燃的原理是可燃物质(气体、蒸汽和粉尘等)与空气混合达到一定浓度范围,即爆炸极限,然后遇到火源。低于或超出这个范围,都不会产生爆炸。例如,一氧化碳与空气混合的爆炸极限为12.5%-80%,氢气与空气混合的爆炸极限为4%-75%,甲烷混合的爆炸极限为5%-15%,乙烷为3%-12%,汽油为1.4%-7.6%。

  中石化管道储运公司的一位退休干部告诉财新记者,东黄复线原本主要运输胜利油田的油,是重质油,不易挥发。但近年来胜利油田减产,该管线已改成从黄岛油港向东营运送轻质油含量较高的进口原油,更容易挥发可燃气体。

  据国家发改委2004年发布的《原油管道输送安全规程》规定,抢修作业施焊前,应对焊点周围可燃气体的浓度进行测定,并制定防护措施,焊接操作期间,宜用防爆的轴流风机对焊接点周围和可能出现的泄漏进行强制排风,并跟踪检查和监测。

  漏油又是如何轻易、大量地进入排水暗渠的呢?

  根据前述邢玉庆的口述,可以证实油管与城市下水涵洞很近,但其水平距离、垂直距离如何,目前还未公布。一位国务院调查组人员对财新记者称,爆炸点的输油管线与排水渠是“平行的,并未穿越或跨越;平行是不禁止的,但得有保护措施,得到规划部门认可”。

  事实上,整个东黄复线穿越了排水暗渠。

  邢玉庆口述证实漏油过程中有原油出现在路面上。11月22日晚上青岛官方新闻发布会的情况通报中亦称,事发当晚斋堂岛街约1000平方米路面被原油污染,冒溢原油进入市政管线。业内人士指出,按城市道路排水规划,这些到了地上的原油也会快速流动到路边的雨箅子中,然后会进入排水暗渠。

  同济安泰工程防灾研发中心主任丛北华博士对财新记者表示,在现行输油管道管理规范中,没有特别规定输油管道和市政管道的安全距离,可以说在建设的阶段就埋下了安全隐患,对此至今也没有一个指导性的规范和标准。而且,现有规范也太过于宏观,对于如果发生冲突时要采用什么措施应对,也没有明确的方法。

  即便从凌晨3点漏油算起,到10点30分左右发生爆炸,长达七个半小时的时间,让致爆气体积聚到了爆炸极限。

  致命七小时

  事实上,中石化的现场处置工人们理应在很短时间内就知道原油进入了排水暗渠——即便按最保守的12分钟泄漏时间计算,泄漏的原油量也相当大。财新记者根据东黄复线的输送量、泄漏12分钟的保守时间以及管道内残余原油计算,漏油量至少达到230多吨。但现场地面原油积聚并不多,哪去了?答案并不难想知。

  另一方面,原油泄漏导致地下排水管道大爆炸在全球范围内有过先例,教训深刻。

  1992年4月22日,墨西哥瓜达拉哈拉市曾经发生过一次与此次青岛爆炸事故极为相似的下水道爆炸事故,造成206人死亡,几千人受伤,上万人无家可归。事故原因是墨西哥国家石油公司的地下输油管线与城市输水管线发生接触,造成腐蚀,产生原油泄漏,而且泄漏持续几个月,可燃气体不仅进入地下排水管道,甚至进入了自来水管道,该市居民饮水中都有汽油味。当天上午10时零5分开始的地下排水管道连环爆炸,持续了超过4个小时,范围超过8公里。

  十多年后,相似一幕在黄岛上演,积聚在排水暗渠里的危险,直到爆炸的前一刻也没引起足够的警觉。

  中石化21名现场堵管道的人员,在漏油点作业七小时,除一人临时走开外,在爆炸发生的时刻,所有人仍然站在排水涵洞上方,浑然不觉脚下的危险。

  爆炸发生前五分钟,惟一幸免者邢玉庆离开漏油点,他在新华社口述报道中说,“我一边打电话一边离开了漏油点,当时看到结束作业的工友们都站在一旁,后来知道他们所站位置正处在发生爆炸的暗渠顶上。这些人大部分我再也没有见到。”

  青岛地方政府虽然收到一些信息,但也没有关注到下水道中的危险。漏油点东南边的开发区二中,学生们仍旧在空气中充满汽油味的环境下照常上课。

  11月22日的青岛官方通报显示,在凌晨3点多知道漏油发生后,中石化方面打110报了警。11月23日晚的新闻发布会上,青岛市政府副秘书长郭继山表示,青岛市政府是在11月22日10点半爆燃发生之后才知道事故,此前并不知悉已经发生漏油,从漏油到爆燃之间的救援工作“听说是中石化那边在处理”。

  如果中石化和青岛市任何一方意识到地下排水管道的危险,结局都可能不一样。七个小时,对避免一场灾难来说已足够,至少可以最大程度减少灾难后果。如果最初漏油及原油进入污水管等信息被及时报告地方政府,地方政府和企业及时采取交通管制、疏散人群等应急措施,一定不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甚至可能避免。

  中石化是否测试过气体浓度?“如果测试了,怎么会发生爆炸?”黄岛区政府部门的一位人士称,“据说中石化的人堵住泄漏点后很自信,他们以前堵漏也没出过问题。”

  杨栋梁也对此提出一系列质问:为什么泄漏以后没有采取安全防范措施?为什么不警戒?为什么不封路?为什么不疏散群众?为什么不通知群众?

  财新记者获悉,目前事故调查组已从接警电话开始调查,当时是否及时上报。另外,也在调查中石化对漏油量是否存在误判和误报。

  多位爆炸点附近幸存民众对财新记者说,他们事先没有收到任何预警信息。“要是早一个小时知道这种危险,我们就是爬,也早就爬出了爆炸区。”一位受访者说。

  青岛市原本有一套突发环境事件应急体制。2009年出台、2013年8月新修订的《青岛市突发环境事件应急预案》里,对环境应急有着一系列规定。

  11月22日上午10时30分,爆炸进入临界点,只需要一点明火。

  在毫不设防的大街上,明火是最容易产生的。爆破专家证实,假如有人抽烟或点火烧饭,甚至衣服摩擦的静电、打手机、汽车点火等,都可能引爆。所以,找到明火的意义并不大。例如,在2010年发生的南京化学品管道爆炸事故中,最终明火从何而来就成为悬案,无法查清。

  财新记者采访的爆炸现场目击者看到,抢修过程中中石化的工作人员存在有焊接动作。此外,另据媒体报道,还有来往居民在距离抢修点不远处吸烟的情况。

  一位从事石化行业安全顾问的资深人士认为:“如果是焊接,肯定会出现明火,只有在排油量较少的时候可以进行动火作业。发生大量泄漏时,绝对不能见火花。因阀门关闭之后里面还有余压,采用带压堵漏的方式抢修时,应事前用抱箍或者铁环,上螺丝锁紧之后,以在漏洞处注胶凝固的方式进行封堵。”

  一名网友针对中石化发布的抢修施工现场照片分析认为,“现场隔离措施过于简单,隔离距离过小,无关人员甚至可以随意出入。维修现场机械开挖深度过大,图中人员仅有一人佩戴安全护具。”

  不幸中的万幸

  大爆炸已是极大的不幸,但如果了解事情全局,黄岛或许还有幸运之处,更大灾难幸而没有发生。

  11月24日下午,青岛官方召开“11·22”事故的第四次新闻发布会。现场通报的灭火救援情况显示,事故中曾存在更为危险因素。

  青岛市公安消防支队副支队长田洪星在发布会现场透露,爆燃事故引发海面溢油燃烧,当时距离丽东化工厂总储量25万立方米的轻质油罐区不足20米,“罐里有气,一旦一个罐爆炸就会引起一连串爆炸,不只是一个厂区,整个黄岛都有危险,所以当时让丽东化工厂对轻质油罐紧急启动喷淋设备来降温冷却。”田洪星称,当时海上有4个主要的燃点,火苗30多米高。有人还从飞机上拍到了浓烟穿到云层的照片。

  根据青岛市消防部门的通报,灭火过程持续了两个小时左右。事故当天12时40分许,所有燃烧区明火全部被扑灭,成功保住了丽东化工厂25万立方米轻质油储罐区和海上输油管线的消防安全。

  田洪星称,此次爆燃事故发生后,既有地上明火又有管道暗火,既有岸上又有海里,点多线长,立体燃烧,是山东省石油化工区爆炸火灾扑救遇到的复杂性最高、扑救难度最大的灾害事故之一。

  “地上明火指的就是化工厂门口第一个爆点,救援难度也很大。当时有一辆黄岛油库的消防车翻倒了,车体加上水、泡沫将近20吨重,还有那些水泥板,用300吨的起吊车去吊,因为是雨水管道,地面又很湿滑。”田洪星称。

  有青岛当地知情人士告许财新记者,上述油罐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丽东化工厂还是一家PX(对二甲苯)项目厂家,年产能约70万吨,油罐爆炸可能导致PX爆燃,而后者对人体有严重毒害。另有石化行业人员告诉财新记者,石脑油是生产PX的原料之一,属轻质油品,易挥发出含碳可燃气体。

  此外,事发当地为重化工区,爆燃极有可能产生连锁反应,导致更多的更严重的爆燃。

  事实上,24年前发生严重爆燃事故的黄岛油库,离此次事故地仅两公里而已,且有地下输油管道相连。

  如果说上述严重后果还只是一系列假设的话,在爆燃事故当晚,则实实在在差点发生二次爆燃事故。

  财新记者11月22日午夜时分察看了数个爆炸点现场。事后,当地政府内部知情人告诉记者,当时情况紧急,因为现场致爆气体浓度再次接近致爆临界点。

  “当时中石化汇报的情况是,白天古力盖(青岛人把城市下水道井盖叫做古力盖,由德语Gully音译而来)被炸开的地方没事了,但是盖子没炸开的地方,基本上都有危险,超过爆炸下限浓度的20%。所以要把盖子都掀开,当时有根火柴就可能点着。安全人员掀开盖子还得特别小心,不能用铁钩,而且得穿着消防的衣服。”一位知情人士说。

  11月23日早晨,财新记者再次采访事发现场时,看到多数下水道井盖还在打开着,消防人员在往下水道里大量地喷白色消防泡沫,有工作人员时而用仪器测致爆气体浓度。

  爆炸之后

  目前,黄岛区政府方面和中石化方面的燃眉之急是对蒙难者家属的抚慰,以及伤者的救治。与此同时,在爆炸中受损的燃气、供暖、供电和煤气管道急需修复。大量震坏的居民房屋、商铺需要定损赔偿,离爆炸稍远的,也要更换被炸毁的玻璃。

  海上的原油污染也在紧张清理之中。一位参与清理的环保公司员工告诉财新记者,清污任务很重,“这周肯定做不完,大概最少要用两周的时间,才有可能完成。”

  根据国务院有关条例,死亡30人以上的为特别重大事故。11月23日,由国家安监总局局长杨栋梁任组长的国务院调查组赶赴黄岛。

  11月25日上午,事故调查组全体会议在青岛召开,杨栋梁指出,此次事故暴露出的三个突出问题:输油管道与城市排水管网规划布置不合理;安全生产责任不落实,对输油管道疏于管理,造成原油泄漏;泄漏后的应急处置不当,未按规定采取设置警戒区、封闭道路、通知疏散人员等预防性措施。他指出,这是一起十分严重的责任事故。

  追责程序很快启动。青岛市黄岛区官方微博“黄岛发布”于11月25日23时44分发布微博称:“据悉,今晚警方已控制‘11·22’东黄输油管线泄漏爆炸事故中石化相关人员七人,青岛经济技术开发区相关人员两人。”但截至发稿,官方尚未透露被警方控制者的具体身份,更未透露他们涉嫌的罪名。

  据新华社报道,中石化官方11月27日宣布,鉴于该公司管道储运公司党委书记田以民、管道储运分公司总经理钱建华在“11·22”事故中负有直接领导责任,决定二人停职检查,并配合协助调查,根据调查结果再行处理。

  中石化当日召开了全系统4000人干部视频会议,反思“11·22”事故沉痛教训,要求全面排查整改事故隐患,积极配合国务院事故调查组进行事故调查,举一反三,确保安全生产。

  中石化董事长傅成玉正经受着巨大压力。11月22日,东黄输油管线泄漏爆炸事故发生当晚,傅成玉赶赴现场。他公开道歉称:“我和中石化的全体员工都感到万分的悲痛,对逝者表示深切的哀悼,对他们的家属表示深切的慰问,也向青岛市人民表示歉意,向全国人民表示歉意。”

  但这一切,对于黄岛区接近化工区居住的居民来说,并不是当下最需要关心的事,他们急于追问的是:为什么自己居住的地方会如此危险?

  黄岛电厂职工王东(化名)告诉财新记者,他在黄岛已经遭难三次。

  40余岁的王东于上个世纪80年代初,随着支援黄岛建设的父亲来到这片土地。

  一晃30年,他见证了黄岛的沧海桑田,也经历了三次劫难:一是1988年,黄岛海上的油船爆炸;二是1989年黄岛油库爆炸,留在他记忆中的,是大火烧了四天四夜,飞机撒干粉灭火,消防车把电厂围起来⋯⋯但他没有想到,2013年又经历了这第三次。

  黄岛的居民们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搬迁,并希望获得政府支持。

  王东说:“坚决不能有第四次了。”

  危险的开发

  爆炸已经过去两天,在斋堂岛街开馒头店的丁善娥仍然睡不好觉。

  11月22日事故当天,在离她不远的街面上,十几个人的生命瞬间消逝——高赐勤、高赐堂、老付、老韩、老丁、天天来粮油店的占老板、黄岛电厂的女工……他们有的是街坊,有的是常常照面的熟人。和往常一样,有人在下棋,有人在看棋,有人在买馒头,有人在卖菜,有人在卸货。然后,爆炸将属于他们的时光永远定格。

  不敢回想。“俺老头也天天在那坐。”她指着老付遇难的地方说。丁善娥和丈夫高奕合都是土生土长的黄岛人。

  黄岛1984年获批成立经济开发区,1985年破土兴建,但真正发展起来是近十年的事。当地人记忆里,现在的刘公岛路以北到海边,以前基本是荒滩,没什么建筑,因地处偏僻、冬季苦寒,被戏称为“黄岛的西伯利亚”。

  如今的黄岛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开发之后,特别是青岛确定将石化产业作为发展重点的2000年之后,黄岛先后引来了中石化大炼油项目、中韩合资的丽东化工厂等大型石化工程,黄岛经济突飞猛进,工业生产总值从1984年的不到2亿元增至3598亿元,人口也从不到10万人增加到31.5万人。高楼小区和各种商业设施随之兴起,黄岛不再荒凉。

  但居民们不愿再住下去了。

  从2005年丽东化工建厂起,丁善娥和很多村民搬迁的愿望就日趋强烈。“这里没有安全感。东边是油库,地下有个液化气国储库。南边是电厂,后边是炼铁的矿石码头,北边是丽东化工,西边是中石化投资的青岛大炼油项目,还有一个奥东化工,都是石油化工厂。”丁善娥说,“每天早上一起来,就闻到刺鼻的味道。原油管道、天然气,加上丽东化工,俺们就像睡在三个定时炸弹上。”

  2013年11月27日,“11·22”事故处置现场指挥部做出决定:“东黄输油管道黄岛泄漏段线永久停用;秦皇岛路、刘公岛路现有全部石油和化工管线迁至北部辽河路化工专用通道;刘公岛路至入海口段排洪暗渠改建为生态休闲景观明渠,具体方案将按规定公示,征求广大市民意见。”

  对于黄岛来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不过,此次管道原油泄漏之所以引发排水暗渠爆炸,成为造成55人死亡的公众事件,企业直接责任人固然处置失当,城市规划的混乱亦在责难逃。原油管道、油库和化工厂都属危险易爆设施,为何要扎堆建设?原油管道为何会埋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之下,与各类市政管网交错并行,并穿过人口稠密的居民区?在中国其他城市,还有多少类似的不安全因素在快速发展的30多年中累积?这仍是人们心中的疑问。

  中德可再生能源合作中心执行主任陶光远表示,工业界有句名言,没有绝不会泄漏的管道和罐体。如果化工等危险设施发生毒害、大火、爆炸等危险事故难以彻底避免,那么避免造成重大危害的最可靠办法,就是让这些设施远离人口密集区。

  要彻底拆除城市发展中隐埋的“定时炸弹”,任重道远。

  11条管道构成“定时炸弹”

  “东黄复线1986年建的时候,是从海滩到海滩,周围哪有工厂、居民楼,连个茅房都没有。”国务院事故调查组的一位人士11月26日告诉财新记者,东黄复线建的时候没有问题,地面上的马路和建筑物都是后盖的,“我们正管他们要规划原图,他们还没拿出来。”

  东黄线(下称老线)和东黄复线起于东营,止于黄岛,是连接胜利油田和黄岛油库以及周边炼厂的两条大动脉,管径大、输油量高。老线建于1974年,复线建于1986年,均服役多年,易腐蚀,维修任务较重。此次发生泄漏的便是东黄复线。

  石油管道属易燃易爆设施。像东黄复线这样的大口径长输管道,一旦发生泄漏,漏油量大,更为危险。正因为此,石油管道在设计施工中均有安全规定,要进行防爆处理,还要通过阴极保护等措施防止管道被腐蚀后发生泄漏,此外,也必须与居民区、马路等设施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但在黄岛,这些安全防护在迅猛的发展前一一失效。

  早在1998年出台的国标《城市工程管线综合规划规范》就规定,热力、燃气、电力、电信、排水排污等管线应该相互独立,即使交叉也要上下错开而不能交汇。

  按照2003年发布实施的《输油管道工程设计规范》,原油管道与城镇居民点或人群密集的房屋的距离不宜小于15米,与工厂的距离不宜小于20米,管道中心距公路用地范围边界不宜小于10米、三级及以下公路不宜小于5米。“马路就是公共用地,一般石油管道是不会穿过居民区附近马路的。”中国石油大学(华东)储运系的一位专家称。

  随着2000年以来的黄岛大开发,这些原本建在荒滩上的管道周围不断铺上了新的市政管网,有污水暗渠、热力管道、通信管道,等等。管道之上,也修起了马路和其他建筑物。这对于周边居民的安全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据2008年《青岛市石化基地产业规划》的描述,东黄老线和复线从东面的油港区出发,沿黄岛区的秦皇岛路、海河路自东向西铺设,沿黄王路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行。中石化管道储运公司一位退休专家告诉财新记者,两条管线并行铺设,距离不远。上述规划还称,当时在海河路北侧共有五条原油或成品油管道,其中四条已投用多年,在海河路以北成带状。

  在日本,出于安全考虑,大型油气、化学品管道要埋在市政管网之下更深的地方。但从“11·22事故”现场来看,东黄复线紧埋在路面之下,管道下面就是排水暗渠。根据城市管网的设计规范,污水管应与雨水管分设,因污水管可能产生沼气或其它易燃及污染物质,应做密封处理。但财新记者观察到,事发地只有一条暗渠用以排水,污水、雨水未按要求分离。

  当地居民介绍,这条暗渠当年是一条露天的污水沟,从丽东化工厂内西侧地下穿过,由南至北入海,近几年才在水沟上面立起了石板墩柱与横梁,上面铺设了柏油马路,所以里面是空的。整个暗渠的深度离地面不到两米,暗渠两侧和底部由水泥砌成,水面很浅。

  财新记者在刘公岛路和斋堂岛街的路口西北角看到,整个暗渠上面的路面石板被炸开,目测暗渠近10米宽,一条垂直穿过暗渠、管径约20厘米的热力管道被挤成了拱形。据了解,该管道属于大唐青岛热力有限公司,该公司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财新记者,爆炸后这些输送蒸汽和高温热水的热力管道有的变弯,甚至出现破裂,幸好抢救及时没出问题。据黄岛新闻发布会通报,事故造成的各类受损管线有13.6公里。

  虽然财新记者几经努力仍未从有关部门拿到各类管线的布局图纸,但可以确认的是,黄岛的马路就修在多条石油管道之上,热力管道和石油管道都通过了排水暗渠,没有其他保护。

  青岛市政府副秘书长郭继山11月23日称,黄岛经过20多年发展,黄岛油库从没有规划到有规划,各种线路比较拥挤,部分管线有交叉,存在安全隐患。他承认,输油管线铺设与市政管线铺设存在一定冲突,并称“黄岛管线情况非常复杂,至少铺设了11条各类管线”。

  不安全,但合规?

  事实上,中国现行关于原油管道设计安全的规定,大多较为笼统和宽松,且很多并非强制性,实践中有操作弹性。例如,管道和大型建筑物之间的安全距离,2001年国务院颁布实施的《石油天然气管道保护条例》曾设定为50米。但这一条例已被2010年的《石油天然气管道保护法》取代。新法规定,与建筑物、构筑物、公路、市政设施等的安全距离依据国家相关技术规范,意即缩短到《输油管道工程设计规范》规定的15米。

  东黄复线直径711毫米、设计压力约5.4MPa,相比小管道更危险。但上述各项规定较为笼统,未对不同管道参数类型作出具体规范。另据《石油天然气钻井、开发、储运防火防爆安全生产技术规程》,压力大于2.5MPa、直径大于200毫米的原油集输管道,与100人以上居民区、工矿企业等的防火间距要大于25米。而“11·22事故”第一爆炸点所在的路口距离丽东化工厂南门不到20米。此外,在原油管道中心两侧各5米范围内,严禁取土、挖塘、修渠——这也意味是管道与暗渠应该完全分开。

  一位管道安全工程师向财新记者介绍,实际操作当中,即便是存在安全距离不满足国家标准的情况,对管道设施进行技术补偿之后,也可视为符合规范。例如,输油管埋地、增厚管壁是最常用的技术补偿方法。这使得建筑物和管道间的距离有时可能会比规定的要求更近。此外,该工程师称,“原来国标中也没有考虑过原油泄漏后流入市政管网的问题。”

  不过,即使表面上不一定违反国家标准,这种与居民区交叉的局面事实上存在着严重的安全隐患。中石化和当地政府对此心知肚明。

  在此次爆炸之前,东黄复线已多次发生险情。2010年3月15日,山东华泰集团工业垃圾山起火,致使地下东黄复线管道受损,发生渗漏。中石化官网新闻称华泰集团垃圾山属违规占压,中石化多次交涉无效。新闻还称“在潍坊输油处所辖的原油管道上,仍存在1000多处违章占压,一旦发生不测,次生灾害比打孔盗油造成的后果还要严重”。2010年5月2日,东黄复线胶州市九龙镇223号桩处,因胶州市九龙镇青岛元平工贸厂违章施工,在管道上方开挖也致使管线受损漏油240吨。

  早在两年前,东黄复线的管道安全问题就被中石化提上整改议程,中石化管道储运分公司有关负责人在2011年曾对媒体表示,因黄岛区不断扩建,已将东黄线圈进约16公里,有的楼房离管道距离甚至不足5米。

  中石化管道储运分公司曾在2011年9月和2012年9月于管道沿线各地环保局发布了两次《中国石化股份有限公司东黄(复)线、东临线隐患整治工程环境信息公告》,称:“因山东省经济迅速发展⋯⋯原本管线所处的郊区现在变为繁华城区,建筑物众多,人口密集,部分管道陆续被占压,导致管道无法抢维修,即使一些没有占压的建筑物也离管道较近,无法进行管道防腐层大修,存在一些安全隐患。”而服役20多年的东黄复线此时管道老化,腐蚀严重,急需大修。

  这是中石化历史上最大的改线工程。但是直到爆炸发生,管线搬移和整改工程的环境评估工作还在进行当中,至今未能正式动工。参与环评报告编制的山东省环境保护科学研究设计院的一位工作人员向财新记者表示,目前整个环评报告还没编制完。因为企业提供的一手资料不全面,而且项目复杂,涉及的线路长,导致环评周期比较长。“中石化也很着急,因为要拿到环评报告才能开工。”

  根据中石化公告,改造工程中包括了对东黄复线黄岛区段改线15公里-16公里。还未等到改线工程破土动工,惨剧已经发生。

  大化工区崛起

  黄岛区地处偏远,与青岛老市区隔海相望。因临近港口,早在上世纪70年代,这里便兴建了黄岛油库和东黄老线,1986年东黄复线又建成投产,胜利油田的石油依托这两条管道对外输送。但自1984年黄岛区被批准成立经济开发区,特别是2000年青岛确定发展石化产业之后,这片原本的荒滩就逐渐发展成人口和工业集中的城市。黄岛区面积从最初规划的15平方公里发展到200多平方公里,扩大了10倍。东黄老线和复线由此也被圈进了闹市。马路上行人、车辆川流不息,马路下,石油在老旧的管道中缓缓流动。

  青岛制造业发达,原本有海尔、海信、双星、澳柯玛和青啤为代表的五朵金花。但进入2000年后,这些企业发展进入稳定期,为寻找新的增长点,发展石化产业变成了符合青岛优势的一个重要战略。

  2001年2月,中石化与山东省及青岛市政府三方签订了“关于青岛大炼油项目合作意向书”,项目很快层层获批,2005年6月22日正式动工。项目总投资125亿元,年产1000万吨,由中石化、山东省和青岛市共同出资设立。这是中石化和山东省“十一五”期间石化产业发展的标志项目。

  2003年,由韩国GS加德士和青岛红星化工集团投资5.44亿美元的青岛丽东化工有限公司(下称丽东化工)也在此落户。丽东化工生产的主要产品是二甲苯、苯和甲苯。由于这些产品对人体有危害,项目从建设期间就引起较大争议,但得到时任市委书记杜世成的大力支持。

  2004年,青岛市在黄岛区划出黄岛区国际物流贸易服务片区和黄岛区重石化工业片区。2008年,青岛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拟定《青岛市石化基地产业规划》,明确在黄岛建立石化工业园区,紧邻黄岛油库,其范围南至淮河路、北至富源三十五号路、西至黄张路、东至辽河一支路,面积约13.05平方公里。根据规划,到2012年,基地炼油总加工能力达到2300万吨/年。

  据当地官网资料,目前石化区内已建成原油、成品油等大件码头8座,泊位14个;仍在筹建红星液体化等码头5座,泊位10个;已建成天然气、原油等管线60条,在建丙烷、丁烷等管线11条,并沿辽河路预留输油管线走廊,新建输油管线;已建成燃料油、原油等储罐321个,在建甲苯、石脑油等储罐21个,在建液化石油气、丙烷等洞库5座。

  伴随着化工基地的崛起,居民小区、学校、商店不断拔地而起。规划看重的是黄岛油库和原本输油管道带来的资源,却忽略了在本就危险的大型油库旁和输油管道上修建大化工厂所进一步放大的风险。教训总是容易被遗忘。24年前的黄岛油库爆炸后,反思之一就是油库布局过密,导致爆炸伤亡惨重。而现在,一个远超当年的大型石化基地已崛起于十几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很多化工企业集中在人口稠密的老城区。

  从2004年丽东化工厂开建,当地居民便活在了污染和爆炸的阴影之中,到2009年前湾村的后山上开始兴建液化气地下库,更是争议四起。前湾村人高绪友说,“每天都闻着气味不对,感觉山下面都要掏空了”。村民们屡屡提出搬迁要求,但一直未获明确回应。

  2006年6月,丽东化工曾在黄岛开发区举行过环保公众听证会,但此时化工项目已接近完工。据了解,环保部(原国家环保总局)曾以不符合《环境影响评价公众参与暂行办法》有关规定为由,拒收丽东化工提交的竣工环保验收申请。中石化一位人士也私下向财新记者表示,丽东化工厂先建后批。

  据此前媒体报道,黄岛区政府曾委托中国海洋大学环境保护研究中心编制的一份区域环评报告提出,黄岛区主要风险物质为原油、苯、硫化氢等易燃易爆、有毒、恶臭物质,在一定条件下可能会对周围居民、周围海域造成危害影响。

  同时受黄岛区政府委托,2007年7月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对《青岛市石化基地产业规划》进行规划环境影响评价。报告提到,地下水已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而在“环境风险识别”一章中提出,石化基地的陆域环境风险主要包括火灾、爆炸和毒气泄漏。报告特别提醒,青岛石化产业基地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故,就是原油储罐区因为管口破裂或误操作,原油外溢,火源引起燃烧爆炸。

  报告建议在化工区边界外1136米范围内,不规划设置居民点;并建议建立石化化工区事故应急监测技术支持系统。

  此后的2008年,青岛市市长夏耕曾在《2008年青岛市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要启动黄岛石化区居民搬迁工作,计划投入8亿元,东盐滩社区、小石头、徐戈庄被纳入首批搬迁范围。但因对拆迁补偿不满,很多居民拒绝签署搬迁协议。搬迁工作进展缓慢。

  高绪友告诉财新记者,当时建液化气地下库,因为紧靠山,很多平房变成了危房,当地曾准备让前湾村民往后来爆炸严重的盐滩村西边搬。在他看来,“这不还是从一个危险的地方搬到另一个危险的地方?”

  “11·22事故”发生后,高绪友、丁善娥和当地很多居民一样,他们现在惟一的想法就是搬走。“俺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就行。”丁善娥说。

  来自地下的威胁

  搬迁绝非易事。

  以东黄复线改道为例。在此次爆炸的压力之下,政府紧急出台了管道改道的决定。但在附近居民看来,“输油管道只是引信,化工厂才是炸药包,现在把输油管道移到北边的辽河路上去,是急就章!”

  对政府而言,拆迁补偿是头号难题。黄岛官方一位人士告诉财新记者,把黄岛区管道周边的居民全部搬迁,可能涉及四万至五万人,“政府的难处很大,一时之间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况且不少居民小区是符合现有规划的。”

  人多地少,则是另外一个两难。东黄输油管线被市区占压的范围很大,向北是密集的化工厂区和胶州湾,向南则是楼房林立的黄岛城区,改道工程陷入困境。

  无论如何,黄岛已经走出了改造的第一步。但在中国许多城市,不少居民们还不得不与危险的输油、气、化学品管道共存。

  每个现代城市都有一个复杂的地下管道世界。人们喝的水、烧的气、用的油和电、上的网、排出的污水都要通过地下管道传送。中国的许多城市经过数十年的建设,地上建起了高楼大厦,宽阔的马路和秀丽的公园,却有一个混乱的地下管道世界。这是公认多年的“重地上,轻地下”的结果。

  在规划良好的城市,地下管道空间一般井然有序。以日本东京为例,地下数米内是民用水电气网络等管道;大型油、气、化学品管道会有专门尽量远离居民区的更深通道,必须靠近居民区时,要作好防爆等安全准备;二三十米的地下空间,一般会留给地铁。东京甚至用50米以下的空间,建了一条超大型的地下通道,用以暴雨和洪灾时排水。

  在这些发达城市,硬件之外,上述管道会有专门的部门管理。任何人不能轻易开挖,一旦获准开挖,也能从政府部门获得详细的地下管线图纸和资料。不像在中国的大多数城市,人们早已习惯了一条修好的马路不断地被打开“拉链”重布各种管线;也习惯了在此过程中网络、煤气管、水管等一再被挖断;更习惯了暴雨之后可能的城市内涝。甚至,走在路上突然遭遇地面塌陷也不足为奇。

  同济安泰工程防灾研发中心主任丛北华博士对财新记者表示,在中国,现在不同的管道是多头管理,市政管给排水、电力管电力、电信管电信、燃气公司管燃气。不同管道修建时没有整体规划,有时连过去的图纸都找不到。

  冲突总在发生,而灾难不止一次出现。2010年7月28日上午10时11分,在江苏省南京市城北栖霞区迈皋桥地区,一条输送易燃气体丙烯管道被拆迁工人挖断,丙烯大量外泄至少五分钟后,遇明火爆炸。13人死亡,120余人受伤。(详见本刊2010年第31期“南京大爆炸”)

  此次事故缘于一场化工场地的拆迁。没有资质的拆迁方为蝇头小利挖管道卖钱,请化学管道所有方的技术员指挥场地开挖,但技术人员记错了丙烯管道位置。

  事后,南京市政府称灾难伤人过多,缘于当年远离城市的化工区,虽一再搬离城市,但最终还是被不断扩大的城市一次次包围。

  是次事件还曝出,当年修建管道的图纸与后来管道实际位置并不相同;如不重新勘实,类似拆迁仍有导致悲剧重演之可能。南京市政府认为当务之急是全面勘清数百公里的城市地下化工管道,查除隐患,杜绝类似事件。

  南京市的惨剧如今在黄岛以更惊人的方式重演。在黄岛数日的采访中,财新记者在多个相关部门奔波数日,竟没有一个部门能够或愿意拿出一张准确的地下排污涵洞、管道图。

  2013年11月27日,“11·22”事故发生后第五天,中石化召开全国范围内4000人参加的干部视频会议,宣布从当日起启动安全生产大检查,全面排查各类管网隐患。排查范围包括厂内、厂际的原油、成品油、液化气、天然气和原料互供的管道。重点排查涉及穿跨越江河、悬空的管网,有管网的涵洞、涵管和其他设施,以及与市政、公用工程其他管网或设施有交叉、交汇的复杂地段。

  与此同时,国家安全生产监管部门也要求全国各地区、各部门以及央企等大型企业,进行一次类似的地下管道安全排查。

  但愿,这是最后一次。

  55条生命的最后瞬间

  2013年11月22日早晨6点,60岁的青岛市黄岛区盐滩村民丁善娥一起床,就闻到一种油气的异味。她以为是煤气泄漏,去厨房里看了看煤气开关。

  丁善娥对异味非常敏感,一闻见就憋得难受。但她无法逃离周边日益恶化的生存环境。盐滩村所处的黄岛北部老城区一带,近20年来逐渐变成石化项目围城之地。盐滩村向北不到一公里,即为2004年开工、2007年投产的青岛丽东化工厂区;向西两公里处,为前后绵延13年才获批兴建的中石化1000万吨炼油项目,其东还有中石化下属黄岛油库。

  已经很久了,丁家晚上不敢开窗。丁善娥说,那些化工厂有过晚上12点以后偷排污气的情况。

  丁家居住的盐滩村盐滩小区,地处斋堂岛街南端与大公岛路交界的丁字路口,丁善娥在大公岛路上开了一家馒头店,日子却过得有些提心吊胆。

  担心安全问题的并不仅仅是盐滩村民。由斋堂岛街北行,过刘公岛路,斋堂岛街北段的西边,是建于2000年左右的华欧北海花园小区,这里的住户基本为黄岛电厂的职工。

  电厂职工王东(化名)当时在家中睡觉,他的母亲也闻到了类似于油气的怪味。

  王东出身电业世家,上个世纪80年代初,他随着支援黄岛建设的父亲,来到了黄岛。一晃30年,他见证了黄岛的沧海桑田。

  30年前,王东刚来青岛时,北海花园一带还是海水一片,1987年还在这里举行过水上比赛。此后,此地逐渐填海成陆,并逐渐向北向西外扩,承担起打造化工基地的重要使命:2004年3月丽东化工开工,2007年5月投产;2004年11月,青岛大炼油工程开工,2008年5月投产。

  与周围的居民一样,王东长期感到自己睡在定时炸弹上。在黄岛,他曾经历两次劫难:

  一是1988年,黄岛海上的油船爆炸;二是1989年黄岛油库爆炸,留在他记忆中的,是大火烧了四天,飞机撒干粉灭火,消防车把电厂围起来……但他没有想到,还会经历第三次。

  同样闻到怪味的,还有益和电气集团的员工。这家企业位于秦皇岛路与斋堂岛街交汇的丁字路口附近。44岁的前湾村人高绪友和儿子小高,23岁的陈娜和丈夫丁海伟,都是该企业的员工。

  爆炸

  上午10时,在盐滩小区,丁善娥感觉有点喘不上来气,异味太重了。

  此时的北海花园小区,75岁的赵国军和老伴在黄岛电厂退休办,办完了报销手续,正往外走。黄岛电厂每个月是18日报销,但11月18日这一天没钱了,拖到了22日。对于大面额的报销,单位不发现金,赵国军和老伴带着存折,慢慢走着,准备去崇明岛路的工商银行取钱。老两口岁数大了,10点半时,他们刚刚走出北海小区的东门口。

  东门开在斋堂岛街上,电厂的家属小徐,在这里开了个小卖部,小卖部常年摆着象棋摊,几个退休的老人像往常一样下着棋。小徐是个大个子,身高一米八多,三十多岁,和老婆离婚了,有一个孩子,姐姐、姐夫都在电厂上班,父母曾去支援甘肃三线建设。

  在丽东化工厂区内,在南大门以西400多米的集装箱平房里,为丽东化工厂做配套业务的万田公司员工朱士保,正在干活。10点半左右,有工友对他说,“老朱,你出去看看”。朱士保走出平房,闻到了油气味儿。他觉得很奇怪,四处查看,觉得问题不大,就在大棚里蹲下干活。

  就在这时,爆炸发生了。第一爆炸点来自秦皇岛路与斋堂岛街交汇的丁字路口,炸开了底下的排水暗渠。

  爆炸波顺着暗渠的走向,一路向北撞进丽东化工厂区内的万田公司工作区。“就几秒钟时间,砰砰砰,比放鞭炮还快,冲击波把我弹到一边,头被石头击了一下,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朱士保回忆说。

  等他醒来时,在这里的三家公司都在废墟里了,浓烟滚滚,地面炸出一条宽近十米的沟渠,油味呛人,长约五六米、宽约半米的石板,有的掉在暗渠中,有的则飞上了两岸。他身边简易平房里的五个人,包括管姓男孩在内,都已看不见了。

  丁字路口的爆炸波,另一路沿斋堂岛街南下,数百米暗渠上被炸开,数米长的石板、混凝土,飞向街东的益和电气,街西的物流公司和北海花园沿街的13栋楼房。

  在爆炸声中,赵国军的老伴被炸趴下了,等她起来找赵国军时,发现人已经没了。

  在北海花园小区里,王东听到“扑通”猛一响,楼上楼下的玻璃哗一声下来了,他以为是地震,跑下二楼。院子里全是人。丽东化工厂方向黑烟滚滚,他以为是化工厂爆炸了。

  跑到东门口,王东发现门卫室已没了,开小卖部的小徐也没有了,两个在这里下棋的老头也没了,地上全是血,附近的树上挂着脑浆。

  一个常年在这里收破烂的临沂老头,也没有了。他五六十岁了,面相显老,很瘦,总是佝偻着腰。一位盛姓老人,也快80岁了,在北海花园外边贴着马路走,让飞起的水泥石板砸死……

  爆炸半小时之后,北海花园的东门,维持秩序的警察不让居民走了。在南门,王东看到,抬过来的四具尸体还摆在那里,两男两女,皆为五六十岁,其中一个是小区的门卫。他们躺在那里,几个小时没人管。

  在益和电气,小丁还在车间里上班,突然听到响声,接着石头呼呼的从屋顶落到了地上,整个工厂内狼烟四起,各个车间窗户全被震碎。

  高绪友和同事李宝利等人正在露天场地上给柜子打包装。“爆炸不是太响,有点发闷,石块、玻璃像下雨一样飞下来。”李宝利被砸得右小腿骨折,高绪友也被砸伤了小腿。

  小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是地震了,和工友们一起往外跑。跑了之后,他发现不对,赶紧去找自己的妻子陈娜。她已经怀孕7个月了。

  爆炸时,陈娜从办公室去了一个车间,不知道是去送东西,还是做什么。那个车间紧靠着斋堂岛街,事后所见,整栋楼像被飓风袭击过,靠街一面现出黑洞,一辆集装箱车从街对面的物流公司,也被抛过来砸在车间底部。

  小丁跑到陈娜上班的办公室,找了两圈也没找到她。从楼上下来,陈娜的主管说,在外边的场地上发现陈娜了。这时,陈娜已神志不清,她在车间里受了伤,是工友把她抱出来的,但身上并未看到外伤。

  几分钟之内,益和电气就已开始自救,员工们组织小车运送伤员到医院。陈娜被抬上一辆小车,第二个被送到了黄岛中医院。

  益和电气的门卫,跑到斋堂岛街上,看见街上一片狼藉,一个电线杆子下就压了两个小伙子,一个已死,一个还能说话,但声音微弱。他们离爆炸点不过十米。

  那个丁字路口的爆炸点,出现了一个大坑,浓烟滚滚。中石化的维修人员和消防员一二十人已看不到了。

  劫难

  爆炸冲击波,沿斋堂岛街北端南行至盐滩村,此时丁善娥卖完了馒头,回头朝平房里走。

  旁边的“天天来”粮油店里,老占也刚刚从电厂下班,一对夫妻开着货车前来送面。占老板,四十二三岁,济宁微山湖人,身高1.78米,在丁善娥的印象中,他很是魁梧、淳朴、能干,来青岛已六七年了,平时在电厂打工,老婆则照看着粮油店。粮油店再过去,家和美超市旁边,70多岁的村民老付在那里坐着。

  刚回到屋里,丁善娥就听到了爆炸声。“当时就是撕心裂肺地炸,我觉得活不了了,想出去看看,整个房子都在晃。”丁善娥回忆当时的惨状。

  她的丈夫高奕合在平房顶上干活,看到大公岛上的路面炸开了,石块飞起来几十米高,像下雨一样就下来了。高奕合被飞来的石块砸伤左腿。一辆绿源牌电动车则冲上邻居家的平房顶。

  天天来粮油店更为遭殃。丁善娥跑出时,发现店主老占和送面的夫妇,被一块长六七米、宽半米石板压在下面,货车也被砸扁。三人遇难。

  一个刚在丁家买过馒头的电厂女职工,刚走出五六米远,就被砸死。在街上玩的老付,也未能幸免。在丁善娥家门口,10米范围内就有五人丧生。丁善娥想起来就怕,“俺老头也天天在(老付遇难的)那个地方坐,要他那天去了,俺就不用过了。”

  爆炸来临时,斋堂岛街南端人来人往。路东的人行道上,斋堂岛街67号楼旁边,80多岁的退休干部老丁和70多岁的老韩在下象棋,周边有5人在看棋,其中包括50多岁的高赐堂、58岁的小区物业保安高赐勤。他们旁边,一个50多岁的东北妇女在卖菜。

  爆炸后,邻居们看见他们倒在那里。那个卖菜的妇女,直接开了脑门,从路东甩到了路西。八人均遇难。

  事后,财新记者看到,斋堂岛路南段人行道下,300米暗渠被炸开,石板向上折起如倒“V”状,架设石板的大拇指粗的钢筋被炸断。

  所幸的,街东的建筑工地上没有人家,避免了进一步的伤亡。而在这块工地西边的小路上,同样是百余米暗渠被炸开,小路与刘公岛路交界处,重卡、货车、小汽车各一辆侧翻在那里。这个准备给前湾村人的搬迁之地,遭遇了左右夹击。

  这一天,是11月22日,阴历十月二十,还有三天,就是盐滩大集了。“赶集的时候,路两边全是人。如果在那一天爆炸,伤人就没数了,不可想象。”丁善娥想起来就害怕。

  当天中午12点,丁善娥收拾东西,去20里外投靠亲戚。丽东化工厂附近还冒着烟,“俺害怕丽东化工爆炸”。这是她第二次逃难了。24年前,黄岛油库爆炸时,她刚搬到目前住的地方几个月,全家逃到离家十五里以外。

  爆炸后的黄岛,一片混乱。和丁善娥一样,众多黄岛人提着大包小包、抱着棉被,拉着孩子、老人,或坐车,或步行,奔走在逃向开发区的路上。

  11月22日晚上,北海花园里,有政府人员挨家挨户去敲门,组织撤离。这天晚上,王东没有走。

  死别

  与黄岛人逃离家园相比,无法逃避的是丧亲之痛。

  爆炸之后,当丁海伟把陈娜送到黄岛中医院时,她还能说话。

  一下车,小丁就呼呼地跑到急诊门口,大喊着工厂爆炸了,有孕妇受伤,快不行了。

  小丁后来称,他喊了很多遍,但医生进进出出,没有理会他。

  爆炸后的黄岛,已陷入混乱中,黄岛中医院骤然迎来越来越多的伤员,忙乱不堪。但陈娜是较早就送到医院的,那时伤员还没有后来那么多。

  小丁看到一个护士走过来,就直接把她拖住,说孕妇受伤了,能不能快点?护士问,怀孕几个月?小丁说7个月了。护士说,赶紧送后边产科去。

  护士推来一辆轮椅车,但孕妇不能用轮椅车,必须平躺着,又换了担架。在行人的帮助下,小丁把陈娜抬到中医院后楼五楼妇产科。上了五楼,过来一个医生、一两个护士。医生问明情况后,说孩子还不到生的时候。

  然后,黄岛中医院突然停电了。爆炸后的黄岛,多个街区相继断水、断电。停电之后,医生为陈娜做胎心监护,又问护士通知急诊医生了吗?护士回答说通知了。

  然而,急诊医生一直没有来。产科医生说医院停电了,快转院吧。没办法,小丁和医护人员又找来担架,把陈娜抬下楼。

  从五楼下来时,医生对小丁说,孩子胎前还正常。陈娜也尚有神智,小丁对她说:“你看看我,我在这儿”。陈娜的眼睛就看看他,还能说话。抬到中医院北大门口时,刚好有一辆印有“丽东化工”字样的救护车,小丁赶紧向司机求助,“俺老婆怀孕受伤了,快不行了,你快帮我转院吧”。司机称,俺是丽东化工的,俺只管公司的。

  医院门口,还停着一辆120救护车,小丁又跑过去求助,司机并不理会,称正忙着往医院送伤员。

  无奈之下,陪小丁下楼的医生和护士,帮忙联系了一辆公交车转院。小丁等人把陈娜抬上车,庞大的公交车载着小两口和他们未出生的孩子,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向青岛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黄岛院区开去。此时,半个小时已过去了。

  在小丁印象中,从黄岛中医院到附属医院,如果坐120急救车,用不了半个小时。爆炸后的黄岛,通往附属医院的路全堵了,公交车根本开不动。没开出多远,陈娜的嘴里就开始冒着血水,公交车上没有急救措施,也没有急救医生,只有产科的医生和护士。

  在令人煎熬的堵车中,陈娜的呼吸有点不顺畅了。医生检查后,说陈娜没有呼吸了,没有脉搏了。

  小丁心急如焚,医护人员让他将陈娜抬下车去路口拦车。小丁在路边找了一人帮忙,用担架抬起陈娜,跑出去拦车,终于拦住了一辆120急救车,此时已经是中午12点左右。

  车到医院时,已经是下午1点左右。送到急救室抢救一个多小时后,陈娜和她腹中七个多月的孩子被宣布死亡。

  未来

  11月24日,丁善娥回到家里,院子里一片碎玻璃,客厅、卧室的天花板上楼板出现了缝隙。

  她已经连续两晚睡不着觉,腿老是抽筋,心脏也不好。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赶紧搬离这个危险的化工区,“我不想再睡在定时炸弹上了。”

  在丁善娥和高奕合的回忆里,黄岛以前很美,有山有水,四面环海,他们在这里土生土长,一直舍不得离开。

  但自从丽东化工建厂起,她要搬迁的愿望就日益强烈。

  此前,黄岛实行旧城改造,居民可选择要货币补偿,也可以要楼房补偿,丈夫高奕合守旧,他愿意要个100平方米的楼房,2012年8月份该项目启动二期工程时,丁善娥去找了村书记,要求换成货币补偿。

  村书记说答复不了,原因是丁善娥家已签了要房的合同。

  丁善娥说,“俺想要钱,给俺孙子出去买栋楼,这个地方不能住了。俺才60岁,如果活到80,还有20年呢,俺愿意再活几年,不愿意在这里被炸死。俺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同样,躺在医院病房里的高绪友,想的也是搬家。他说,2010年,村民们一感觉气味不对,就在想是不是丽东化工厂爆炸了?是不是输油管泄漏了?村后山上的液化气地下库施工时,村民曾出面阻止,但没有用。

  高绪友把地底下的油管、液化气和丽东化工厂的毒气,比作三个隐形炸弹。三个炸弹,随便哪一个炸了,半个黄岛就没了。

  黄岛的居民们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搬迁,并希望获得政府支持。

  王东说,已经遭难第三次了,坚决不能有第四次了。

  “11·22”事故遇难者不完全名单

  以下按遇难地点统计:

  【第一爆炸现场】 至少13人

  楚根立,男,中石化员工,接到管道的泄漏通知后,凌晨2点赶去黄岛泄漏现场。

  李秋杨,男,42岁,从潍坊赶到黄岛维修管道,爆炸时还在地下作业。

  周立,男,37岁,中国化工青岛安邦工作人员。家人回忆,周立当天穿蓝色工作服,开了一辆五菱面包车去黄岛油库工作,后因爆炸遇难。

  中石化官方微博称,当时共有21名员工在漏油现场施工。截至25日,13人遇难,4人失踪,3人重伤,仅1人幸免。13人中,包括6名中石化所属黄岛油库专职消防队员。

  【秦皇岛路附近】 3人

  杜国强,男,四十五六岁,东北人,来黄岛做工程十几年。当天到秦皇岛路附近交工程款,与妻子梁菊同时遇难。事发前两天,杜国强曾在家庭聚餐时对妻女说:“下辈子我们还是一家三口还做一家人。”

  梁菊,女,四十五六岁,被发现时已面目全非,内脏已被炸出体外,亲人通过戒指和衣服才将她辨认出来。

  王亚,37岁,菏泽郓城人,11月22日上午去青岛银行办卡,路过秦皇岛路时遭遇爆炸。

  【益和电气】 2人

  陈娜,女,1990年9月出生,怀有七个多月身孕,在益和电气做售后服务两年。爆炸时,身上无明显外伤,疑受内伤。赴黄岛中医院救助时,医院停电,安排公交车转院时,在堵车的路上,停止呼吸。

  吕松梅,女,38岁,益和电气集团会计。同事称她也是因内伤遇难。

  【丽东化工厂】 至少6人死亡(本部分死者或有重合,有待官方排查)

  闫希滨,男,52岁,黄岛盐滩村人,死于丽东化工厂区。

  5名万田公司员工,该公司为丽东化工厂做配套业务,5人中包括一名年仅19岁管姓男孩。

  “湖南大和”公司负责人,该厂同样为丽东化工厂做配套服务。

  3名丽东化工厂的临时雇佣维修工。22日他们排队在丽东化工厂领工资时,爆炸在他们身边发生了。

  【华欧北海花园】 至少6人

  赵国军,75岁,黄岛电厂退休职工,出事时和老伴去银行取报销款,走到小区东门时,爆炸了。老伴被炸趴下,她起来找赵国军时,发现人已没了。

  电厂家属小徐,大个子,身高一米八多,30多岁,离婚,有一孩子,姐姐、姐夫都在电厂上班,父母曾去支援甘肃三线建设。他在北海花园东门开了个小卖部,小卖部常年摆着象棋摊。爆炸后,小区的门卫室没有了,小徐也遇难。

  两名下棋的退休老人,他们常在小徐这里下棋,爆炸后遇难。

  临沂老人,常年在北海花园收破烂,五六十岁,面相显老,很瘦,总是佝偻着腰。

  盛姓老人,年近80岁,当时在北海花园外边贴着马路走,不幸被砸死。

  【盐滩村】 14人

  老丁,男,80多岁,退休干部,爆炸时在斋堂岛街下棋。

  老韩,男,70多岁,盐滩村村民,爆炸时在斋堂岛街下棋。

  高赐勤,男,58岁,小区物业保安,爆炸时在斋堂岛街观棋。

  高赐堂,男,50多岁,盐滩村村民,爆炸时斋堂岛街观棋。

  另有三人观棋,同时遇难。

  东北籍妇女,50多岁,遇难时在下棋者旁边卖菜。目击者称,她直接被炸开脑门,身体被甩到马路对面。

  马春华,女,四十五六岁,盐滩村人,在街上走时遇难。

  老占,男,四十二三岁,济宁微山湖人,天天来粮油店的老板,被路面炸飞起来的大石板砸死。

  送货员夫妻,在给天天来粮油店送货的时候,与粮油店老板同时被石板砸死。

  老付,男,70多岁,在街上坐着时,被石块砸死。

  电厂员工,女,30多岁。事发时,在丁家的馒头店买完馒头,往外走出五六米就因爆炸遇难。